上海：旧衣物回收不能被丢进垃圾箱

上海：旧衣物回收不能被丢进垃圾箱

5月19日，上海进入夏季。

眼下，让很多人烦恼的并不是即将来临的高温，而是换季后的旧衣服没地方放，直接扔进垃圾桶又太可惜。

旧衣服是我国提倡回收再利用的可再生资源，但很多旧衣服只能扔进垃圾桶。据中国循环经济学会的数据，我国每年约有2600万吨旧衣服被扔进垃圾桶，回收率不足1%。

回收渠道很少，旧衣服最终被扔进垃圾桶

【要么找不到地方回收，要么旧衣回收箱太远，要么有些回收渠道不友好，回收折扣不吸引人，所以很多人干脆把旧衣服扔进垃圾桶。】

在杨浦区，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随机采访了30位居民，大部分居民异口同声表示“找不到回收的地方”。有的甚至拿出手机，在小区业主群里翻看聊天记录。有人在群里问“哪里可以回收旧衣服？”，大部分回复都是“同问”。最后，群里只有一个人推荐了附近小区的旧衣服回收箱，但从小区带着大大小小的袋子走到那里至少要10分钟，于是他们决定干脆扔进垃圾桶。

事实上，上海不少居住区都已改造成“定时定点”区域，并在投放点设置了四种垃圾桶，其中蓝色的可回收物桶就是专门用来“吃”可回收物的。

然而，也有20多位居民表示，几乎没见过“蓝桶”或不知道“蓝桶”有什么用途；有的居民见过“蓝桶”，但对“蓝桶”缺乏信任，认为“蓝桶”里的可回收物最终都会被垃圾车当成干垃圾拉走，不会进入回收链条。

记者随机查看了两个社区垃圾箱室的“蓝色垃圾箱”，发现里面都是空的，不过在一些干垃圾桶里，却能看到一些被丢弃的冬装，甚至还有棉被、棉毯，因为体积较大，就直接扔在垃圾箱旁边。

此外，一些居民也不愿意把旧衣服放进“蓝箱”，因为他们认为旧衣服价值更高。“衣服不像塑料瓶、塑料罐，买的时候不便宜。”一位居民坦言，以前衣服可以卖钱，但现在没有其他回收渠道，扔进“蓝箱”也赚不到一分钱。

在虹口区一居住区，旧衣服等可回收物要么被混入湿垃圾桶，要么被随意丢弃在路边。

在闵行区某住宅小区，居民们找不到可回收垃圾桶，社区内也没有其他回收渠道，只好将旧衣服暂时堆放在楼道里。

除了“蓝桶”就没有其他渠道了吗？

热爱买衣服的龚女士称，她曾将旧衣服送到快时尚品牌门店回收，或在网络商城下单预约快递员上门回收旧衣服。为了吸引消费者参与，这些快时尚品牌开出了一些诱人的条件。比如，顾客将旧衣服带到任何一家H&M门店，即可用一袋旧衣服换取一张15%的折扣券；ZARA表示，在其官网下单时，可以申请快递员免费上门回收旧衣服。

但时间久了，回收路途遥远、不方便等问题也凸显出来。龚女士说，打包旧衣服，尤其是大衣、外套，需要好几个袋子，而且很重，如果不开车去店里，太麻烦了。免费上门收旧衣服的快递服务只提供一次，如果再次叫快递，就得自己掏钱，而且用不了多久。

把衣服捐赠给商店太累、快递有限，快时尚品牌的旧衣回收渠道对消费者也不太友好。此外，信息流通不畅、认知度低也是另一道坎。

记者在3家门店随机采访了15位顾客，其中仅有3位顾客听说过该品牌的旧衣回收计划，仅有1位顾客带着旧衣服来店里。

南京西路优衣库旗舰店一位店员说，门店一楼的旧衣回收箱一般需要一周左右才能装满，而且大部分顾客会选择在周末投放，穿一件新衣服，扔掉一件旧衣服。大部分顾客几乎不可能特意带着旧衣服去门店。

收运成本高，中端“动力不足”

【1吨的回收车一天的运营成本是600多元；以每吨500元的价格收购3吨旧衣服，一天的总成本就是2100多元。除去其他成本，每吨1000多元的价格才勉强维持收支平衡。】

源头上缺乏专门的回收渠道，或者渠道不够友好，是社区废旧衣物回收难的主要原因。这背后其实是中端废旧衣物收运体系的积极性不够。

目前，“八爪鱼回收”在上海拥有40余台可回收物智能回收机，但能够处理旧衣物的智能机器仅占20%。

“机器位置太分散，收运成本太高，只能挑选一些投放比较稳定、价值较高的可回收物，才能维持正常运营。”八爪鱼回收负责人范浩翔坦言，“八爪鱼回收”智能机在上海投入使用以来，只回收了200多公斤旧衣服，这确实让人“心寒”。因此，他们会等到旧衣服投放量达到一定规模后，再增加相应功能的智能机。

目前，上海能够回收衣服的智能回收机并不多。

“旧衣服卖给下游收集站每公斤才0.5元，利润太低了，所以我们只能在社区里免费收集。”上杭新村“两网协同”示范点专职管理员郭桥元说，社区每天平均只能收到五六公斤旧衣服，一个月去一两次收集站只能赚几十元。如果现在社区不直接跟收运公司对接，收运公司定期上门收走旧衣服，管理员不用东奔西跑，这些旧衣服可能就成了老百姓不感兴趣的“垃圾”。

对于回收价格缺乏吸引力，上海新金华商业有限公司负责人孙亚明十分苦恼。他表示，过去受国际大宗商品价格下滑等因素影响，很多再生资源都在贬值。近年来，情况稍有好转，但回收物收集、运输的人力、物流成本却不断增加，导致源头再生资源收购价格上不去。

此外，随着传统回收箱、智能回收机纷纷进入旧衣回收市场，旧衣回收单位仍在打价格战吸引客户，让旧衣回收行业越来越不赚钱。前不久，经营智能回收业务的“小黄狗”被曝拖欠工资、解散团队、关闭回收服务……业内普遍悲观地认为，其已基本退出“战场”。

上杭新村“两网协同”示范点管理员郭乔媛从回收品收集袋中整理旧衣服。

孙亚明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新金华目前运送可回收物到大部分居民区的车辆，最大载重量在1吨左右，这样的车辆跑一天，司机和搬运工的工资加上油费，就在600多元。假设这辆车每天能把3车，也就是3吨旧衣送回中转场，按照每吨旧衣500元的收购价计算，此时虽然衣服还没有卖给下游，但每天至少已经支付了2100元。这还没有考虑到每辆实际装载旧衣的车辆的空间损耗率、旧衣的杂质率（约15%~20%）、中转场的租金、分拣员分拣旧衣的成本等。

这种情况下，如果每吨旧衣服不能以700多元的价格卖给下游处理企业，那么“每一车旧衣服都会亏本”。 “对于旧衣服来说，下游收购价格一直很紧俏，实际价格每吨都在1000多元，扣除成本后，勉强能收支平衡。”

考虑到旧服装等低值可回收物的困境，《上海市可回收物回收指导目录（2019年版）》于本月发布，将布料类中的服装（外衣）、裤子（外衣）、床上用品（床单、枕头）、鞋子、毛绒玩具（玩偶）等列为低值可回收物，即生活中具有一定回收价值，但仅依靠市场调节难以有效回收加工，需要大规模回收、集中处理才能重新发挥其回收价值的固体废物。

《指导目录》提出，上海市各区可根据本区实际情况，安排专项资金补贴，将干垃圾桶垃圾返还至可回收垃圾桶。上海市绿化市容部门表示，目前静安、长宁、徐汇、虹口、普陀、松江、嘉定、奉贤等8个区已制定低值可回收垃圾返还补贴政策，其他区政策正在加快落实。

销售依赖出口，没有高附加值销售渠道

【要实现可持续发展，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到低污染、高附加值的旧衣服回收利用方式。但目前，国内除了出口，尚无更高附加值的旧衣服大规模生产方式。】

中端收运单位的日子不好过，末端处置企业的日子也不好过。

记者联系到江苏一家旧衣服处理厂的负责人，每月大约有1000吨来自长三角地区的旧衣服通过各种渠道运到该厂。“目前，都是把旧衣服粗加工后卖到非洲，每吨利润最多也就几十元。”该负责人坦言，由于进入门槛低，国外市场需求量大，这个行业竞争十分激烈。

印度一家二手服装工厂

除了利润低，这些废旧服装处理厂还面临巨大的环保压力。2017年，环保部会同国家发改委等部门下发通知，在全国范围内对废旧服装等回收行业进行清理整顿。据悉，目前从事废旧服装处理的经营者大多没有环保审批手续，也没有完成工商登记，一旦当地政府清理，只能关门大吉。“上海的废旧服装产量比较高，货源质量稳定。我们的工厂原本就在上海附近，但经过这些年一波波清理，现在也搬得越来越远了。”

环保是底线，也是回收物回收的主要目的。但随着环保要求越来越严格，回收物回收也变得越来越不方便。“特别是运输成本，这两年涨得很快。”孙亚明透露，长三角地区过去处理废旧服装的几家下游企业在当地环保督查压力下纷纷关门，上海周边的废旧服装很难找到买家。

寻找低污染、高附加值的回收方向，似乎才是旧衣可持续发展的唯一出路。但江苏这家旧衣处理厂负责人坦言，除了出口，国内旧衣没有办法有更高的附加值，实现规模化量产。大部分旧衣被“开花机”拆解，用作蔬菜大棚保温材料或铺地基材；颜色较白、杂质较少的，最多制成清洁布、劳保手套、座椅填充物等产品，但利润并不比直接出口好多少，还存在环保风险。

“一般来说，垃圾越细分，价值越高。比如厚的旧衣服就没有薄的那么值钱，因为薄的更容易处理，出路也更多。”不过，孙亚明表示，由于末端附加值高的出路很少，所以分拣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目前，中端收运单位其实对旧衣服的细分并不多，而是混合在一起，打包后直接卖给下游企业，利润相对较高。

在回收物中转站，大部分旧衣服都被装在袋子里，等待运往下游的处理厂。

正是在技术含量低、利润低的“压力”下，近年来一些处置单位铤而走险，损害了整个行业的形象。比如，一些旧衣回收站打着“慈善捐赠”的旗号免费收衣服，最多捐几批衣服“摆摆样子”，实际上却把衣服打上品牌标签当成新衣服转卖，或者卖给下游处置企业牟利。“这导致整个行业被污名化，产业链上所有企业都活不下去，最终损害的是旧衣回收本身。”

如果市场机制彻底失灵，旧衣服“重生”之路被堵住，会发生什么？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8年，我国服装行业规模以上企业共生产服装222.74亿件；据中国服装协会估算，2018年，我国全社会服装总产量约456亿件。假设一年内废弃服装量等于产量，在没有畅通的回收渠道的情况下，数百亿件服装将进入垃圾收集处理系统，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旧衣服的困境其实是所有低价值可回收物现状的一个缩影。同济大学循环经济研究所所长杜欢政指出，废旧资源利用企业的技术水平直接影响废旧资源利用的数量和效率。政府可以通过政策激励、资金支持、产业引导等方式，推动相关企业技术创新，提高废旧资源回收利用水平和效率。

日本川崎生态城是一个值得借鉴的好例子，以位于川崎沿海地区的企业为主体，发展资源循环利用和环境协调产业作为经济振兴的支柱，逐步发展成为环保企业和研发机构集聚的新型高科技绿色环保产业带。它的成长绝非一朝一夕，当地政府实施了一系列财税政策，例如改革税制，当地从事废品回收的中小企业，如果使用指定节能设备，可享受7%的减税和一定年限的减税措施。

杜欢政认为，上海应在符合条件的地区建设一批市级资源循环利用产业园区，并给予政策支持，让更多通过废物回收利用产生高附加值的项目生根发芽，这是实现“价值认可”的有效途径。

专栏主编：张毅 文字编辑：陈曦涵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达曦 编辑邮箱：

文中图片来源：邵剑平、陈玺撼等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