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莆田为何成为假鞋之都？揭秘背后的秘密

福建莆田为何成为假鞋之都？揭秘背后的秘密

来源 | 浪潮工作室（ID：）

当你用辛苦赚来的1000元钱在网上买了一双耐克鞋，却发现是假货时，你会有何感受？

我想你们一定很愤怒，而这些让你们愤怒的假名牌运动鞋可能就来自于著名的假鞋制造地——福建莆田。

说起福建莆田，很多人可能会想到“莆田体制”“医院”等关键词，但这座神秘而神奇的城市的能力远不止这些。让每个人都能穿得起名牌鞋，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从2007年美国纽约查获30万双产自莆田的假耐克鞋，到2017年被曝光以海外代购的名义向消费者出售假鞋，莆田这个盛产假鞋的城市，已经背负着“假鞋之都”的沉重负担。

莆田如此低调，却对中国大陆乃至全球的鞋业影响深远。莆田为何背负“假鞋之都”的骂名？他们真的除了假鞋，就不生产其他鞋子吗？

莆田入选

现今世界的制鞋中心在哪里？你可以想想中国大陆，越南、泰国、印尼等东南亚国家，或者南美洲的一些国家。

但三四十年前，这些地方的大多数人可能都没听说过阿迪达斯、耐克，你也许不知道，当时全球制鞋业的中心其实是台湾。

如果要了解福建莆田为何会成为“假鞋之都”，台湾是一个不能绕开的地方。

台湾制鞋业起步虽不早（1960年代中期），但凭借廉价劳动力与原材料优势，成长迅速。鞋类出口额自1974年起持续增长，连续15年未停，1988年更达15亿元人民币，创下近37亿美元出口额纪录，成为全球最大的鞋类出口供应国[1]。

▲台湾曾为世界制鞋中心／林明廉。(2003).台湾制鞋业在越南投资地区选择研究

然而，还未巩固住领先地位，曾经辉煌的台湾鞋业便开始急速下滑。

就如中国如今面临贸易战的困扰，蓬勃发展的台湾鞋业也遭遇多国围攻，从1977年开始，美国、意大利、加拿大等国相继对台湾鞋业发动攻势，实施进口限制，以配额管制等手段限制台湾鞋类出口[2]。

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大陆读者对“劳动力成本上涨”这个情节更熟悉。根据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ITC）的调查，1980年台湾的平均工资为每小时1.11美元，1985年上涨至1.20美元，年增长率达12%，远高于制鞋业竞争对手韩国、中国大陆和巴西[2]。

跨国公司被迫将位于台湾的制鞋厂迁移至劳动力成本更低的中国大陆和东南亚。

▲2012年8月8日，柬埔寨磅湛省一家台资服装厂女工在工作。由于台湾劳动力成本上升，为降低成本，不少台资企业将产业转移至大陆及东南亚。

福建莆田是选定的地点之一。

与台湾隔海相望的老邻居福建，凭借着地处台湾、劳动力丰富等优势，成为台湾鞋业转移的主要目的地之一。当时，福建省主要有三个地方承接台湾鞋业，其中承接产业转移的三个城市分别是莆田、晋江和福州。

台湾鞋业品牌锐步将工厂迁至福建莆田，开始大规模生产鞋子；1983年，耐克等西方鞋业品牌也迁入莆田，开设工厂、招募工人。

▲1996年3月18日，广东广州，女工在耐克工厂内工作。20世纪80、90年代，跨国公司纷纷在东南沿海设立OEM工厂。

福建莆田成为制鞋产业转移的承接地并非完全是偶然，在选址之前莆田就已经是福建省制鞋业的中心，1986年，莆田制鞋皮革业总产值突破100亿元，达到105亿元，占全省的70%以上[3]。

当然，这些成就都比不上后来莆田取得的成就。短短十年间，莆田鞋业总产值就上升到42.9亿元。这是莆田鞋业最辉煌的时期。[4]

莆田已失宠

但历史总是会重演，随后，福建莆田又一次复制了台湾制鞋业的命运：从鼎盛到没落。

当时莆田的制鞋企业大多走的是以海外出口为主的OEM生产经营模式，也就是你得按照耐克、阿迪达斯等国外品牌给你的订单量来加工，有能力也不能生产。因此，鞋子产量始终受到品牌的严格限制，莆田的鞋厂和工人只能拿到少量的加工费。

▲2015年1月7日，福建省莆田市一家大型鞋业公司的生产车间，工人们操作机器固定鞋子的前帮。

据国际消费者联盟调查，一双鞋的成本可以分为生产工厂、品牌、零售商、增值税四个部分，工厂毛利润只占2%，人工成本仅为0.4%[5]。

也就是说，如果你在商场花100欧元（约合750元人民币）购买一双正品耐克运动鞋，生产耐克运动鞋的莆田鞋厂只能赚2欧元，工人只能赚到0.4欧元。

随着福建经济的发展，土地、原材料、工资越来越昂贵，耐克等品牌再一次发现，即使在莆田制造鞋子也已经不划算了。

再来看薪资，这也是鞋履品牌最关心的，以最低工资为例，以当时的汇率计算，2001年越南的最低工资约为人民币164元/月[6]，而莆田的最低工资为人民币380元/月，人力成本已开始失去竞争力[15]。

如果觉得台湾太贵，就去莆田；如果觉得莆田太贵，就去更便宜的地方——东南亚。

莆田鞋厂的订单越来越少了，但是鞋厂要赚钱，鞋匠要吃饭，那么问题来了：光吃饭等死肯定不行，于是莆田鞋厂就靠着以前代工名牌鞋积累下来的技术，开始走上了造假之路。

▲2018年3月26日，福建莆田，木兰溪仙游段。莆田及其下属县区很低调，但拥有着国内同级别城市无法比拟的财富。

据莆田鞋业界人士介绍，从上世纪90年代起，一些想生产假鞋的厂家，就向为国际品牌代工的鞋厂员工行贿，想尽一切办法获取鞋子的样品和设计图。[7]

俗话说“先有假货，后有假货，大家合力造假。”这些最早卖假鞋的人赚到钱后，他们的故事很快就在莆田流传开来。

看看莆田现今的制鞋业老板们，他们的人生轨迹大都是这样的：年龄一般在四五十岁之间，大多在青年时期进入台资制鞋企业打拼，从最基层的生产现场做起，积累技术经验，通过努力工作，逐渐升任生产线组长、组长、工段长，甚至厂长等高级管理岗位[8]。

▲2017年1月8日，福建莆田安福电商城，这里白天是国家电子商务示范基地，夜晚却变成了人头攒动的高端仿鞋交易市场。摊贩们在市场里交易

▲2017年1月8日，福建莆田安福电商商城，商贩在快递点准备发货。

老板们外出打拼后，也把自己积累的制鞋技术带到了这里，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后来莆田“高仿鞋”名声大噪的来源。

温州市质检院曾对莆田鞋和专柜正品鞋进行耐磨性、耐折性、材质等方面的对比测试，结果发现莆田鞋和专柜正品鞋品质基本没有差别，按照制鞋标准，都属于优质货[9]。与正品难辨是很多人对莆田假鞋的最高评价。

莆田转型难

但假的终究是假的。

2007 年 9 月，纽约市警方在布鲁克林的两个仓库查获了约 30 万双假冒耐克鞋。他们的调查显示，这些假鞋很可能来自附近的莆田。[10]

三年后的2010年8月，《纽约时报》记者在莆田进行卧底调查，对莆田假冒鞋业进行了深入报道，让一直“默默赚钱”的莆田假冒鞋业成为了公众关注的焦点[10]。

▲2016年5月底，福建莆田警方捣毁一个销售假冒耐克、阿迪达斯等品牌鞋的窝点，假鞋已成为一条暴利产业链。

莆田当地政府也考虑过“管理”的问题，2014年至今，莆田至少组织过三次大型打假活动，无数次小型打假活动，但打假问题难以彻底根除。[11]

莆田的假鞋就像是一场永不熄灭的野火，一次次被扑灭，又一次次重新燃起，那么莆田的假鞋产业为何无法根除呢？

莆田假鞋已形成一种特殊的经济社会网络，即“同乡同商”，是指来自同一地域的人，经营同一行业，利用同乡、同宗建立商业网络，实现对市场和资源的控制。[12]

▲2015年3月9日，福建省莆田市村民欢度元宵，抬刀抬轿子游行。莆田宗族制度发达，保留了许多外地人难以想象的民俗风情。

比如，全国很多印刷店老板都是湖南新化人，据不完全统计，2011年湖南新化打字复印业务占全国市场份额的50%，二手复印机、打印机业务维修占全国市场份额的10%到65%[13]。

同样，莆田人也是“同乡同业”的典型代表。莆田人做生意喜欢结伴而行，红木生意、农产品贸易、木材生意、医疗生意、黄金生意，都可以看到他们齐心协力的身影。因此，莆田的影响是深入骨髓的。在宗族观念下，如果莆田人抛弃宗族成员，自己做生意，必然会被人瞧不起[14]。

从莆田孙村的“打金”行业，我们可以看出莆田的医药、红木甚至制鞋行业的共同特点。这种“打金”行业依托当地的社交网络，所有的生产材料都可以在当地的一站式商店进行采购。朋友圈里的人会不断交换信息，比如金价的涨跌、哪些款式滞销等等。如果你没时间看店，可以请人帮忙；如果暂时资金不足，也可以赊购。[16]

▲2013年4月19日，福建莆田，消费者在一家金店选购黄金首饰。在黄金行业，“莆田帮”也控制着相当的市场份额。

这种同乡或者宗族成员之间的相互扶持，是莆田假鞋产业从萌芽到成长为大树的根本，强大宗族力量驱动下的假鞋产业，不是一两次打假行动就能根除的。

而且在这种宗族体系中，莆田人能不能被尊重，是看自己为家族做了多少，花了多少钱。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是卖假鞋来的吗？从家族利益上来说，可能没那么重要。

所以在莆田这种宗族意识很强的地方，制造假鞋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只要你能在这个网络中帮助到人，甚至和大家一起赚钱，你就会受到人们的尊重。

▲2016年5月3日，“莆田医制”之乡福建省莆田市秀屿区东庄镇。外地人初到莆田东庄镇时，几乎都会被东庄镇的豪宅所震惊。莆田人富裕起来后，对外表十分讲究

对于莆田的老板来说，赚钱固然重要，但比赚钱更重要的是事业有成之后盖一栋房子炫耀一番，或者每年春节开着跑车回莆田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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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买到过哪些假货？

参考：

[1] 林明廉. (2003). 台湾鞋业投资越南区位选择研究。

[2] 吴、陈. (2007). 台湾鞋业在全球商品链中的关键地位——以丰泰企业为例。

[3] 林敏姝. (2006). 区域经济发展过程中的产业演替、聚集与扩散——基于福建鞋业发展的实证分析。

[4]杨文森. (1999).浅谈莆田鞋业质量现状及发展对策.福建质量信息,(1),11.

[5]周志天. (2010).企业转型升级策略研究:以珠三角台资制鞋业为例.

[6]. Wage (2001) 来自

[7] 如果莆田不再生产“高仿鞋”（2011年）

[8]宋建晓.（2018）.莆田重点产业发展研究.经济日报出版社。

[9] 真相大白，让我们用2017年的测试数据告诉你莆田高仿鞋的质量

[10] ——Shoe (2010) 来自

[11 “莆田鞋”转型：成为产业链后，距离撕掉假鞋标签还有多远（2018）

[12] 郑莉. (2014). 东南亚华人的同乡同业传统——以马来西亚芙蓉兴化人为例( )。

[13] 汇聚十万人梦想，新华数码快印领跑——全国首个数码快印行业商会在娄底新华成立（2011年）

[14] GQ 报道：莆田的“叛徒”（2017 年）

[15]福建省人民政府关于发布最低工资标准的通知（民政[2001]37号）。

[16]吴重庆. (2014). “边界之外”：中国乡村“空心化”的逆向运动.开放时代, (1), 145-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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