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白石文:老豆腐酒店开张,上老的日常与感悟
2024-07-03 00:06:01发布 浏览110次 信息编号:77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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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白石文:老豆腐酒店开张,上老的日常与感悟
阅读白石
文 | 艾玲
老街上的老豆腐馆开业了,人声鼎沸、豆腐香味儿长腿飘散到了街对面的“青白居”。清晨醒来的时间没有变,夏日的阳光没有变,弓着背趴在床上的尚老依然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他把一只胳膊伸进身边的被子里,横着竖着感受着,空荡荡的。尚老恍然明白,自从二十多年前以广州人的身份从广州回到银城,身边就再也没有了什么。
尚老慌乱地从床上起来,从枕头边上取下一只金丝楠木手链,卷在手里,将珠子一颗颗地绕好后,心稍稍平静了下来,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物比人安全。尚老习惯在床上盘腿而坐才能清醒过来。渐渐清醒的意识告诉他,他要像往常一样收拾好自己,穿过老街,重复二十多年来重复的日子。一过老街,他就变成了大嘴巴。
尚老又开始思考张大嘴这个人物了。老豆腐每天早上都会跟他说张大嘴的过去,但除了长相和一些平凡的往事,老豆腐从来不会透露其他,尚老也从来不过问。他觉得,不管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最好就停留在这个层面上,一辈子就这样活下去。
其实,到处都逃不过老豆腐的诱惑,无论是空气中弥漫的香气,还是嘴里入口的柔嫩,更别说真正的老豆腐了。透过清白居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老豆腐酒店一楼的大玻璃,已经挤满了人,低着头吃着老豆腐。几年前,这扇窗户还是一排平房中的一间,能看到的是餐厅门前的停车场上搭起了一个白色的帐篷。那时候,这里还不叫“酒店”,而是叫“摊位”、“楼房”,或者“厅堂”,或者干脆就在那白色帐篷旁边立起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三个红漆大字——“老豆腐”。人们坐在帐篷里吃着老豆腐。年轻的“老豆腐”穿着白大褂,弯着腰,早上喊了几百遍:“再来一碗老豆腐,不放香菜,好吗。”
对此,尚老表示,古今是得失关系。每天聊起种种,大家都被尚老独到的见解所折服,得失的真正内容无人知晓。现在再也听不到老豆腐的叫卖声,只有汽车喇叭的轰鸣声和人们进出的嘈杂声。
大概又到了周末,银城这座唯一的文化古玩城在清晨的阳光下已是熙熙攘攘,文化武术聚集的小集市已经开始营业,卖旧书的三轮车早早就没油了,吱吱嘎嘎地来到小广场摆摊,可以听见车轴上传来的声音。石雕已开工,藏饰已挂好,还有卖菩提子、苍耳子的……这些人和这些场景,尚老都十分熟悉。
尚老转身,伸手抓起面前一大束阳光,举到眼前,张开掌心,什么也没有。他气愤地又抓了几把,剩下的还是空空如也的手掌。他这一生,从来没停止过抓着阳光,可他抓的是什么呢?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他在清白居住了十年,已经孤身一人,儿子也成家立业,最重要的是时代更加繁荣,文艺的起源就是游戏,物质丰富了才玩得起游戏。于是,和他一样闲适入迷书画的人越来越多。他越入迷,越钻研,越钻研,越有自己独特的想法。人们越是仰慕他的理念,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粉丝。粉丝们常常聊到半夜,不愿离开。尚老干脆就住在清白居。
清白居有两扇屏风,一扇靠近门口,一扇在房间的三分之二处。两扇屏风都是红木雕花,门口的那扇是雕竹石的,里面的那扇是雕兰石的。一扇屏风一挡,便有曲径通幽之感。中国人讲究含蓄,千百年来不变。一扇屏风再挡,外室是画廊,内室是客厅。就这样,尚老的身躯和精神融入了这间清白居。
卫生间在客厅的西北角,是一个人躺卧的空间。墙面灰白相间,里面已经很多年没有镜子了。尚老望着白色的墙,梳理着自己长长的灰白头发,一会儿就听见电动剃须刀嗡嗡作响的声音。尚老没有留胡子的习惯,每天都要把白胡子刮干净。这张脸给尚老带来无尽的痛苦,脸下的肉总是跳动着密密麻麻的针刺般的刺痛感。除了刺痛,还奇痒无比,尤其是到了夏天,他已经这样二十多年了。
出门前,尚老会戴上一顶瓜子帽,这样会让人觉得很安全。这座长巷般的古玩城里,满是字画店铺。所有的画室、廊房、住宅、楼房、屋宇、厅堂、亭台楼阁都还关着门,空无一人。只有几家灰白相间的卖画材的店铺和几家南洋木雕店开着门,远远地迎接尚老。
走出这条长街,烈日炎炎,八月的天气热得像蝎子一样,古玩城的广场就在眼前,文化市场就在眼前,在热浪中打完招呼,尚老终于穿过老街去吃他家的老豆腐了。
老豆腐照例在堂屋东头的桌子旁等候,他一直坚定地告诉尚老,这一桌是三兄弟结拜的地方。满头白发的老豆腐起身和尚老打了声招呼,然后和尚老面对面坐下,一人端着一碗老豆腐和半个馒头,边吃边停,透过玻璃看着老街对面的古玩城。
二十多年来,情况一直如此。每天早上,两人都会花半个多小时吃一碗老豆腐,反复聊起失踪的张大嘴。时间久了,假象就变成了事实。尚老受不了老豆腐那绝望的眼神,时而咄咄逼人,时而急切,时而哀求的眼神,干脆不止一次承认自己就是失踪的张大嘴。然而老豆腐面对尚老那张陌生的脸,再次摇头否认:“你跟他不一样。”
老豆腐一边嚼着火饼,一边往碗里夹了一把香菜,说:“这下你别吃香菜了,我老朋友从来不吃香菜的。”
“还在等吗?”
老头子脸抽搐了几下,伸出右臂去抓醋瓶,那颗枣子大小的红色小胎记又被老豆腐盯着:“我老朋友身上也有跟你一样的胎记。”
“那么我真的对你这个朋友感兴趣!”
此时,两人谁也不看谁,两人默默地喝着老豆腐。大厅里的人一波一波地离开,又一波一波地到来,每天人流都会持续到将近十点,二楼、三楼、四楼的包间才陆续有客人进场。老豆腐的儿子刘志像飞虫一样穿梭在大厅里。在他看来,老豆腐已经成了豆腐宴,这么大的酒店做早餐对外开放的概率几乎为零,必须走向高端。但父亲坚持老想法,老豆腐离不开人。他和父亲的距离,不是父子之间的距离,而是两个时代的距离。每次听到儿子的远大理想,老豆腐就会想起张大嘴从商的故事。那些都是泡沫,干好本职工作才是真本事。
两人吃了一碗老豆腐,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老豆腐说:“你长得有点像他,你能帮我感应一下他还活着吗?他一定会回来的!”
尚老觉得好笑:“这世上有着同样习惯的人,有无数,就连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也数不胜数。”他把碗里不小心遗留的一点米粒大小的香菜舀到老豆腐的碗里,说:“我怎么能感知到呢?”
老豆腐停下了咀嚼,他老了,眼中泛着深蓝色的光芒,那深蓝色里积攒着岁月留下的锈迹,有等待,有失望,有继续循环等待与失望的固执。他盯着喝着老豆腐的尚老看了一会儿,没回应,又盯着香菜看:“人们都说,越是相似的人,越能互相理解。”
“那我想他不会来了。”
尚老话一说完,老豆腐就急了:“谁说的?你也说不准,我们一起长大,又是兄弟,我知道他迟早会来的。”
尚老感觉自己又被打了一巴掌,不过还是淡然一笑:“好好好,你说了算。”
两人不再说话,匆匆吃完饭,尚老起身离开。老豆腐的儿子端着一勺汤过来,他们习惯最后再加一点汤,这是老豆腐的精髓。汤没加,推门而入。老豆腐喊道:“待会儿我去你那儿。”又开玩笑说:“张大嘴,我不确定,王多多一定来!”
尚老走后,老豆腐的儿子刘志站在门口:“爸,你别再跟尚老唠叨你的旧事了,也别再逼他,这不是折腾我这么多年吗?”“你懂的!”老豆腐端着空碗从儿子身边走过,转过身来说道:“做豆腐就是做人,老豆腐能做成,全靠你爷爷传下来的‘德’字。”他继续穿过厅堂,往后厨走去,“昨晚我梦见王多多了。”
青白居已是人头攒动,空气中飘荡着茶香。懂行的画师们一走进来,便知道他们喝的是上品大红袍。烤木香沉稳醇厚柔和,像身穿暗花绸缎的女子身上散发的香味;吸进嘴里之后,全身都洋溢着享受。五六个人围坐在屋中央的八仙桌旁,老者依旧坐在北边,烧水、洗茶、洗杯,和大家打招呼。这一幕从银城这座文化古玩城修建以来就一直在上演,每天都是如此。
老头的儿子刘庆峰夫妇刚从门外冲进来,不顾屋里的人,径直跑向二楼的裱画室。一来是最近裱画任务排得太满,晚上要加班,二来是庆峰看不上老梁和张裱画师,懒得搭理他们。但还是被几个人同时说话的声音拦住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妻子,妻子便自己上楼去了。
“青峰,青峰好样的,手干净!”左边海云轩的画师老梁每天早上都要上班,或许是除了大哥之外年纪最大的人了。他靠在椅背上,伸直脖子,笑眯眯的对青峰说。又是新的一天的开始,人总是要无数次重复开始,面对这种令人疲惫的重复,画师梁已经无数次重复了这句枯燥的话语。右边家住墨石寨的张裱师一有时间就会来青白居,他是印城手工裱画的领头人,也跟着说:“青峰真是勤奋,这个时代,能做到这样的年轻人,真是少之又少。”老豆腐每次见到青峰,都会唠叨几句:“奇怪,我怎么觉得青峰长得像张大嘴?真是的。” 梁画家乐此不疲:“您每次来,总提起张大嘴,有这么一个人吗?”
“对了,张大嘴是我哥们!”老豆腐说这话都会争辩,青白居的人都知道。青峰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帮忙烧水。
不说话的人则抬头欣赏着墙上的字画,有明清的山水,有近现代几位大师的书法作品,有书法的拓片,也有当红画家的作品,有传统的,也有抽象的……当然,也有一些好东西藏在人们眼皮底下,装在樟木盒子里,一般人是看不到的。
老豆腐不会画画,不会写字,就是喜欢听话,喜欢看,这一喜欢就是二十年。他和去年退休的刘部长正盯着齐白石的画像,感叹道:“老爷子画了多少年啊?”老爷子正给大家倒茶,他回答道:“我怎么敢在白石先生面前叫你老头子?白石先生是位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伟人。”老豆腐突然转过头来,说到他刚才说的青峰的事情。他转过头来对青峰说:“不管什么时候,这个‘德’都是好的,这样才能经久不衰,走遍天下。”人们习惯了互相说客气话。刘部长也转过头来,说:“你看环境多重要啊,做豆腐的人都成了文豆腐,吃了他的老豆腐,一个个德行都提高了,诗书画艺都精通了。”满屋子笑声不断。 任何进入这个房间的人都会无意识地改变自己的讲话以适应环境,并且他们不会认出自己。
刘部长很擅长收藏古玩,一手拿着一副官帽,默默地对尤默说:“我以前也挺喜欢这些文人书画的,只是那时候没时间。”
“现在有的是时间。”
“没有,我每天都呆在青白居。”
大家正玩得正开心,突然进来一个胖胖的小伙子,他身上挂满了链子,脖子上戴着草绳一样粗的金项链,手腕上戴着草绳一样粗的手镯,手指上戴着五枚草绳一样粗的戒指。小伙子向桌边的人鞠躬点头,把自己的名片发给每个人,又拿走对方的名片,然后坐在那里喝茶,一言不发地听大家聊天。
广场外的文化集市热闹非凡,各种争相交易的喧闹声充斥着青白居,继续昨天讨论的齐白石书画精神的话题。在陌生人面前,老梁兴奋起来,他武艺高强,把玩着两个狮子头发出啪啪的声音,然后继续佐证了老梁昨天说的两种理论,一个是齐白石的自然趣味,一个是读白石和赏白石的区别。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指着墙上齐白石的画像:“我天资贫寒,学识浅薄,所以必须修行。修行就会糊涂,糊涂就会思考,思考就会烦恼,我可不想在画中得到它!特别是白石的画,如果只知道白石的小趣、童趣,那就错了。白石是自然的趣,天人合一的大趣,气势磅礴!用感情,把万物的生命,和心中的丘陵、山谷融为一体,才能得到大气、清气、正气!我只有先领悟他的精神,领悟他的笔法,培养他的笔法,我这一生也许做不到,但努力就是!”
老梁不自然地摇了摇头,被年轻人的掌声惊醒。年轻人居然站了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事方法,高手说话才顺畅。”老梁谦虚地说:“这是尚师傅商量了很久的事情。”张师傅站起身要走。他很讨厌老梁傅无知的样子,尚师傅却拦住他:“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说话我说话才有意思。”
只有老豆腐笑出了声,并不是因为老梁的出现,而是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个故事。 “要我说,我喜欢齐白石,是因为齐白石《多子多孙》画中小鸡和我小时候养的小鸡的缘分,还有……”老豆腐顿了顿,“还有和我哥的缘分。那时候我在村里上小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家里也让孩子们养鸡或者割草。我家那一窝刚出生的小鸡,就放在我家破床上。我那个大嘴巴的同学放学后来看鸡,我最喜欢其中一只,他却捧在手心。那时候我小气狭隘,就说:‘放下它,不然它会拉屎在你手上!’”老豆腐翻了个小眼睛,四处看了看:“你猜怎么着,那只小鸡真的拉屎了,在哥的手上。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哥的那张脸!”
一提到“面子”二字,尚老的脸就剧烈抽搐起来,双手上下左右搓动,却还是止不住皮下的肉慌乱地跳动。众人哈哈大笑,唯独老梁觉得无聊,冷笑道:“兜兜转转,又回到你哥身边!他的命不过是小事一桩!”年轻人疑惑:“这跟齐白石有什么关系?”老豆腐扬声道:“对,很有关系。齐白石画的鸡,说不定就是我鸡。人信轮回,鸡也是一样,说不定我鸡前世就是齐白石的鸡呢!”满屋哄堂大笑。不知不觉,集市上卖玉石、玛瑙、旧书、藏饰、石雕、菩提子、苍耳子……的人,不知不觉都挤进了青白居。 这是一个自由的场所,可以聊天下事,芝麻西瓜,个人事务国事,民生政治,文化艺术。你会看到,在人群的欢声笑语中,老豆腐的眼睛笑得湿润了。
离中午不远了,对于这些人来说,你可以说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浪费在了这些闲聊中,也可以说生命就是从这些闲聊中诞生的,生意也是在这些闲聊中成就的。 这时,尚老继续昨天的话题:“读齐白石的感受,真的很难讲清楚,我读了一辈子的书。‘读’这个字,真的好复杂,好累,也好充实。人一辈子,不能说能真正读懂一个人,更不能说能读懂自己,就是因为读不懂,才要修炼一辈子。中国传统思想博大精深,天人合一,多一点,少一点,不多不少,都能‘读’懂这个字。但到底是真懂还是假懂,什么是真懂,什么是假懂,谁能读得那么准确,读得那么真切?欣赏就不一样了,‘欣赏’这个词,更多的是心意,而不是修身养性,大概更多的是喜欢,离真情和理解更远。”说完,几人心服口服,热闹了一上午。 大家又一次说出了称赞尚老的理由,听了一上午,年轻人也知道了:“大师就是大师!”
“走了多远了?山外有山,没有尽头,我还是华夏第一!”尚老停下烧水,把壶里的茶均匀地分给每个人,一滴不剩。他从不随波逐流,一路走来,到了极限才会停下来。尚老的规矩,几个人都习惯了。
临走时,年轻人把嘴凑到老人耳边低声说了一会儿。老人缓缓地回答:“我会帮你保密的,你也可以让你父亲经常来这里玩。”对于老梁和张骗子来说,不用听也知道年轻人来这里的目的。
这些天,尚老经常晚上回银城北的家里,第二天一早才回青白居。晚上青白居大门紧闭,灯火昏暗,这让一些粉丝着实不爽。虽然白天主干道上还有闲聊声,大家相安无事,但邻居海云轩和墨石斋却争着通宵亮灯。
青峰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每天晚上和尚老回家都会聊上几句。青峰一边擦窗户,一边对尚老说:“你明知道梁、张二人是破坏分子,还让他们偷偷捣乱。”尚老对儿子从不不耐烦。这间长期无人居住的房子高处角落布满了蜘蛛网,他想起了离他而去的爱人。他从擦窗户、擦地板开始,每个缝隙都要擦干净。爱人是个对环境要求极高的人。
“微风,要能忍耐。利人之事,必利于己,所差的只是距离。”
“爸爸,对待君子可以如此,但是对于小人,你却必须惩罚他。”
尚老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客厅一张巨大的空画桌前,或许是在自言自语,或许是在对儿子,或许是在对爱人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他铺开一卷画毡在桌上。因为画桌太长太宽,画毡太重,青峰过来帮忙:“那小伙子又不来了,肯定又是他们俩!他们趁机而来,抢尽了每一笔生意。”尚老深吸一口气,他摸着画毡上的墨水,手颤抖着:“最后一次了!”画毡再次铺开,展现出他奋斗了二十年的另一个世界,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尚老不在那个世界里。
过了好一会儿,青峰才开口:“爸,这句话您已经说了无数遍了。”尚老终于从那个世界里走了出来,把青峰刚买的墨汁、宣纸、毛笔放在画桌上,回答了梁、张二人的问题:“年轻人就是因为他们才来的!”青峰总觉得爸爸的想法很古怪,很不合适,转身去收拾妈妈的卧室。“再说,对方还没安定下来,他们就准备起来,最后可能白费力气。”尚老很有信心,“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一个星期后,小伙子在海云轩和世墨斋忙了一夜,终于来到了尚老的青白居。小伙子真的来了,是前一天晚上老豆腐带来的惊喜,他的老朋友王多多终于来了。因为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尚老一夜未眠,早上从家里赶到青白居,睡了一觉,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老豆腐差点儿跳起来,非要尚老一起去吃老豆腐。
尚老在洁白的墙壁前小心翼翼地洗漱,甚至有些慌了。两人同时“来”了。前一天晚上,那个年轻人,没错,就是王胖,一进门就对尚老竖起了大拇指:“高德,跟你这么有德行的人做生意,真让人放心。”这么短的时间,王胖大致了解了书画生意的来龙去脉,他明明白白地说:“现在买齐白石的画不划算,价格高,升值空间不大,还不如买有潜力的年轻画家的画,买的时候便宜,买的时候就像买只涨不跌的股票,最重要的是眼前是真人,货是正品。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我爸说了一件事。” 听着王胖子半吊子的样子,尚老认真地点点头:“梁、张二人教给你不少东西。”尚老没有让王胖子露出尴尬的神色,笑着问:“还有呢?”王胖子继续道:“书画艺术太复杂了,我也见过一些其他的大师,不好多说。”尚老笑着倒了一杯茶:“书画最重要的是随心所欲,顾客一心一意画,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但画得再好,顾客不好,也是逼出来的,也没啥好说的。”
王胖子连忙说道:“对啊,你说得对,我爸这辈子就爱吃白石白菜,简直是痴迷。”
“喜欢白石的画的人好多啊。”
尚老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走向靠墙的一个雕花樟木箱子,示意王胖上前帮忙抬。王胖等尚老打开老式的锁,看着里面装满珍贵字画的箱子,尚老却从箱子留下的木缝里掏出一卷薄纸,是三幅齐白石的画。王胖瞪大了眼睛:“这些就是白菜。”“那就定了,这个尺寸,这个样子,这个价格。”王胖摊开一张纸,尚老在价格处划了一条线,又加了一个新的“5”:王胖对着“5”说道:“这个,这个,这个……你不亏啊!”尚老说道:“既然你这么孝顺,就定了!”
此刻,白墙上恍惚地钉着三个人头,一个是尚老的,一个是王胖昨晚惊讶的笑容,一个是模模糊糊的王多多。现在,尚老该去看看王多多了。临走前,尚老爬回床上,透过窗户,清清楚楚地看着老豆腐饭店的大玻璃。老豆腐在某人面前走来走去,脸上欢快地跳着舞。
尚老走出古玩城,来到广场上,又是一个周末集市,热闹非凡。一路上,尚老低头回应着接踵而来的问候,心里想着困扰老豆腐二十年的事情,三兄弟的事情到底是好是坏?那个长得像他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这些问题让他看不清自己,无法预知当想象变成现实,自己会不会成为老豆腐传说中的朋友,或者坚决否认他尚老就是尚老,和失踪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但时间太残忍,他在老豆腐每天的唠叨中,渐渐淡出了尚老的身份。
“尚老,你的眼睛怎么这么黑啊?”尚老刚进屋,老豆腐就批评他。“快来看我老朋友,我就说他会来的!”老豆腐牵着尚老湿漉漉的手,把他带到了朋友面前。尚老突然觉得自己在王多多面前张口说话了。“王多多,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王多多兄弟!”
“一点都不像?”王多多说。尚老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看到对方满脸的兴奋和惊讶,“不过说话和走路的样子,有点像大嘴。”尚老开始东张西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继续用尚老的态度,还是用张大嘴的态度。和王多多一样兴奋和惊讶的老豆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冲到王多多面前:“这还有这还有那。”尚老一把拽回他的胳膊:“那就把我当成张大嘴吧。”老豆腐没有笑,只是捂着脸,甩掉眼泪:“就差一个张大嘴了。不过不管怎么样,这辈子我还能见到你,王多多!”
“卞庄的小学迁到镇上,我老了,没法教学生了。不然,我也不会来到银城儿子家里,我们父子俩形同陌路。更何况,我生在卞庄,长在卞庄,我要死在卞庄。”当王多多提到死的时候,老豆腐放声大哭,依然摆脱不掉年轻时柔弱的性格。
爸爸,你在做什么?
Shang Lao和Wang 几乎一致说:“我们必须跟上次人。”兄弟们,老挝人也讲述了三人的故事,老挝的兄弟会说实话。
Wang up a of old tofu, half in the spoon and half the spoon, it up and down, and the white and tofu up and down: ", I haven't had this old tofu for 20 years, the is even !" 's old tofu is , , and just the right of , , but not weak, and , cool and , plus the old soup, it's . Wang took a sip: "The taste is more ." The old tofu at his son and told them that it was made by his son, and to the fire cake in his hand, which he made . The elder said: "A a good , and you are a and a good son, and you are still not ."
古老的doufu咀嚼着烘烤的面包,他的脸颊像他们一样磨碎了说:“现在,我不知道他还活着吗? 老杜福吃了一顿并再次与自己交谈:“我们三个人为什么不怀疑这幅画是真实的还是假的?达祖是一个从小就喜欢绘画的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在邻近村庄的老挝家居中有这样的画作,他把所有的牛皮纸从人们那里收集了。”
老杜富(Lao Doufu)屏住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他没有痕迹消失了。遗憾的是,这幅画的主人老死了。现在他已经死了,告诉它是真实还是假货是什么意义?”
“如果是现在,我一定会问它是否正确。”
尚湖打断了:“你曾经买过一幅画吗?”
“是的,他们是的两个白菜。”
Shang Lao用最后一口烤面包喝了最后一口旧的豆腐:“如果找不到东西,很难说。”
老挝的期待他的两个老朋友时,他表现出比平时更加绝望的表情。
“空的”一词使三个老人在早餐后坐在空的座位上几分钟。在他们的心中。”
老·杜富(Lao Doufu)回答几次:“我也这么想。”
Shang Lao再次被Shang Lao窒息而来,他的脸在他的脸上又遭受了“债务”。恩特(Enty)。
现在考虑一下,我眼前的场景与那时完全一样,除了那个男人年龄较大,他的头发是灰色的,他不那么焦虑,他的热情不像以前那样火热,唯一的事情是很难说出他张开的嘴是真实的还是假的。
在他们三个来到之前,Lao Doufu在楼上和楼上的老挝户外,将王和Shang 带到了老挝的楼下。实际上,文化兴趣。
每天都有几个人坐在青岛,包括Liang和Zhang,Liang和Zhang,他们每天都来看,两名顾客来看了忙于在老人的座位上倒茶你接管了谈话:“哈,这不是我挑选的,但这确实是最好的茶。”
这是一个活泼的桌子奥多(Oduo)大吃一惊。很难解释。
由于妻子在二楼的微风中,有一点生活,他们需要在墙上绘画,一系列的事情来了。他们在新游戏的别墅中再次成为一场新的游戏,曾经邀请三个人在南部最依赖的别墅之一。
这一刻是安静的。 UO转过身:“老挝也最喜欢先生?他还喜欢那一年的Qi ,出生于按摩家族,但他没有详细的按摩。 sty。
老豆腐和王十二指肠聚集在一起,他们想一直回去,这是一种神秘的事情。
王多多和先生的的话题话题话题,老豆腐少了了少少少,他他反而反而少少一直一直在想。。而而而而而而。而而现在而而上上上老正用他充满含蓄含蓄关于对对对的老子老子老子老子高深些深些的,王王深些:“朴素能:”上老说说着,“指指胸口和,”,“”白石先生这里,,,大容,大容大容,真的真的了了了天人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知道知道毕加索,没有一点一画画,却水画了江河了,嗅到了了了了
既然他不能容忍别人,尚湖已经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The old face began to flush, and he was so : "Look at this," The sound of frogs out of the ". At that time, Lao She asked Mr. and wrote a :" 蝌 上 four or five, sway with the water, the frog no sound of frogs can be '. " In the in , the three poor came out of the , the rough , the money to make money. Where can I have such a deep ? The word "Okay. Old tofu asked Zhang Da's mouth at the time, and you said a lot, what do you want to do? Zhang Da took his butt and stood in the of the , : "Now that you are not all open, do you all go to the sea to do ? Let's buy this and sell it at a high price in in , earn him a lot of money."
这张专辑刚刚变成了一个“无辜的家庭”,他们都停下来,就像今年的两个白菜一样。
Shang Lao站起来,将他的头放在桌子的中心,而Lao Tofu也伸展了他的脖子。
最后,尚湖结束了对自己的激情的热情。
老豆腐听到了“严格和严肃的话”,他的眼睛很棒:“我不必严肃而认真。站在水中。
他出来的是的书法和绘画世界。
之后,王子被王子骑行。也许他的儿子是他母亲的姓氏。
纯真的人在谈论诗歌和绘画。
外界被一个接一个地被遗忘了。
当时,我在五天内关上了五天,巨大的绘画箱仍然挤满了墨水,木偶,笔,笔架和笔架上的刷子上充满了不同的刷子。
这房子只是一个人的巨大记忆,当他进入这个房间时,他被他的记忆完全绑架了。
Shang Lao不久以来就碰到了那些爱人,他的情人充满了景点。那时,他的心被这个板球带来的巨大利润,但他忘记了关于阳chen的一切,并拿起了他们的Zhang家族按摩的祖先,当时他不再是Zhang Da。张朱的脸仍然张开。 这是全国各地的人们在大海的热浪中的出现,而他的爱人告诉他,她爱上了他的“真实”脸,因为他的脸是连接的。
这是“真实的”,婚姻的日子并不镇定,他被抹去了,他在现实中所需要的一系列内容,他只是说他是一个孤儿。发生在这张脸后面,我不知道那天晚上的“紧急情况”在哪里。
对于一个人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事情。
在第七天晚上,老人终于站在绘画案的前面。
我拿起笔,用水和墨水,用脚本的笔来写下卷心菜,侧面有两个茎,第三个茎停在椅子上。
Xuan纸的四张纸是早点准备的,他认为这些纸几乎不足以使他绘制了桌子绘画通过黑色墨水的裂缝失败,我看到了老人的大嘴。
他的心脏又停止了。 PED,他只能被他的平静表面遗忘,您无法呼吸。
在老人身上,他拼命地遮住了他的胸部,他不得不在他的脸上镇定下来。
这使老挝理解世界上的爱是脆弱的。
Shang Lao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想起他的想法。
在这段时间里,有几次微风吹来,王脂肪急于购买绘画,而刘的部长在下一步中对评估师的疑问不够稳定,否则笔和墨水不够薄。
直到我再次记得微风的话 - “这是最后一次”之前,他一再强调了这句话。
这是一个清晰的早晨,他在未来的早晨起床只是皮革。
直到晚上,他无法与什叶派, Shan Weng,Qi Yan,Aya,的兴奋和复杂性分开。
第二天晚上,微风和女儿开始了书法和绘画的旧工作,每天早晨在旧的豆腐酒店里吃了旧的豆腐,与旧的豆腐和王二人与那些生活在纯真的人聊天,但老人几乎没有演讲。
没有人问过遥远的广州的家庭事务。
当liu和liang的夜晚都在纯真的情况下,李和Liang的绘画是一个夜晚。
当王子终于出现在这个半个月的时间里,王·胖子的别墅几乎每天都在忙碌。 ,您绝对值得您的老父亲。
有一个老人与王脂肪一起生活。
Wang Fat不是其他人,当时他的父亲喜欢他的生命中的卷心菜时,他应该认为这位父亲的角色是王,如果他早点猜到了。
房间有点混乱,几个人说,我总是想转移到书法和绘画中。是否坚强,必须是文化。”
微笑着绘画。
在叹息的情况下,他很快就坐下来,他的眼睛很短,几十年来都遇到了几十年。
“你想要你的生活!”
Wang 在当时为Wang Fat留下了一句话,Wang Fat竭尽全力确定这幅画的真实性。
此时,三个人走进了三个人,并打破了和平:“老挝”。
几秒钟后,纯真的时间没有放慢脚步。滚动腹部的腹部,用“滑动”拉动拉链,硬币被向外捆绑在一起:“这是一半的固定金。
现在,这件事总是无法绘制,他扑灭了“流行音乐”的声音,并在密码框中射出一只手:“人们必须谈论正直并无罪,这时刘 liu tairs liu tairs liu tairs lia in tairs liang he liang and liang and liang。
瘦的人的手指像一条长腿的蜘蛛一样爬到桌子上,他的手指掉在桌面上,没有任何骚扰。
手指停了下来:“毕竟,古老的是旧的,美德是第一个,让你让你。
这三个受欢迎程度已准备就绪,微风往前走:“所有的老顾客,老朋友,老朋友都呆了几天,让我们谈论它。”
Wang Fat做出了及时的决定,以帮助刘部长及时帮助北京书法和绘画评估师。
Shang Lao用一些人的声音说,他的呼吸中的一句话只是像蜘蛛丝一样在空气中抽出来。
上老,银城,银城也,除了彻夜,飞速,飞速,飞速,飞速突增铝业铝业铝业,就的的的的加工厂加工厂的加工厂的轰鸣声加工厂加工厂轰鸣声的强大强大工业工业工业散发散发散发散发的的画画,以及以及空寂的。。感到空落里塞空落里塞多的的的多多多的多多多多太多多多他想想一人人人人人着人人人着着,哦,那,那八月毒的的,或者是或者是即将的九月九月。已经被折磨折磨成枯瘦张枯瘦枯瘦的的,那的,那张单薄的,依然的下脸皮取出里面的个小木,再,再再,他他那些那些一笔一笔笔记录,破旧笔账本的笔笔记录笔,破旧破旧破旧的的的老老黄纸老已经快成碎碎末,看锁上了
老老豆腐和都不见老老的的,世界世界的上世界还是还是还是安然变化着变化着着。。。与王多多老豆腐老豆腐老豆腐老豆腐吃吃早餐吃吃吃早餐老豆腐吃早餐老豆腐棵棵,一棵差不,老老听着一溜烟烟烟厚薄被重新,由由张大嘴单眼皮老老的双皮。吞吞,肯定吞,肯定地地地:“还非,还,还还,这这根本就对住人家上上老,我老,我把,在钱,在,在在,也地望了望,迟缓迟缓把碗递给了,他碗递给碗递给了了喝了第三
“你懂?是全村债”
:“'我我些钱钱,无论,无论张嘴嘴嘴回不回,他他不,他他人人还在还在不在在在不不
“怎么,都,都一闹剧”
刘志说完给多多多多添,被被多多添了了。。他他的碗里碗里剩剩了了了口口几,成成几,飘成成的成,飘浓重浓重浓重的浓重着这汤一时代又一时代混杂混杂混杂,怎么混杂和混杂混杂和和能
“刘志说也,也许也许太较了”
王多多老老,两两衰老碰到碰到一起一起,他们碰到了,他们没有先前澎湃澎湃,他们激情激情,他们他们激情,他们没有没有遵守遵守一一个承诺之初的的的!”
他们几乎几乎同时目光转向了街对面古玩城。在在被称为现代城市的的阔大阔大阔大里阔大版图版图阔大版图阔大版图古玩城古玩城古玩城古玩城像像像像像像像是是是一一一个个过去的了?””
清静了了的清白,迎来后的北京北京一一字画鉴定鉴定,姓,姓,骆驼,扎,扎骆驼,扎一样,一扎,一着的的花白马尾巴足,摇身,摇身,成变的。秘书一大早一大早。一大早一大早。。。。。。一大早秘书秘书。。了去了了了了去,将,将将,进接了,进,进进
清风在沏茶,刘部长在询问刘大师的旅程安排,是否能在银城多住些日子,大师眯缝着眼睛,满嘴里只有一个“好”字和“忙”字,王胖被眼前的景弄得恍惚,紧随其后附和。茶香飘起了,清风媳妇将拎进来的密码箱层层打开,在里层取出一个公文夹,又将其中的东西一件件摆在桌子上,“中国字画鉴定中心”、“国际鉴定师证”等五花八门的金色或墨色字迹印满了桌子:“王总,鉴定之前要先看看鉴定师的水平。”“早就耳闻大名了,早就耳闻了,再说,有刘部长。”王胖赶紧起身,胡乱地将证书一一收好,放回到密码箱里。
“不是刘部长,不是上老,我不会来。鉴定要到北京去。小地方人,疑心重。”大师说起上老,朝着屏风后望了望,“老先生呢?”清风回:“父亲身体有点不大舒服,不过,没大事,静养一阵子就好了。”“哦,清风你得多干些了。”大师喝了口茶,“可是有些年没见上老了。”
清风取出了字画,平展在案子上,大师用两根手指肚捻捻宣纸角,又将画举到眼前,用力看那方印章——白石翁:“白石先生的章一大特点,单刀切,冲刀,它是一边齐,一边毛。”说完,他把印章指向每个人,示意都确认一下他的说法,每个人都在遥远的距离上点着脑袋。
大师继续鉴定整幅画,几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白石先生爱家乡,爱祖国美丽富饶的山河土地,爱大地上一切活生生的生命。”大师指在两棵白菜的茎与叶上,“白菜这样的平凡之物,都能化平凡为神奇,登堂入室。”他的手指随着画面的线条抑扬顿挫地游走,“这笔墨,沉着,拙朴,不凡。”他已经不是在鉴定了,是在享受,“这是幅精品,只有白石先生才有这独创精神——'我行我道'、'我有我法'。”大师在慨叹中反反复复欣赏着这幅画,几乎被这作品感动,牵引着每个人体会着画作的博大精神。
“您就是活证明!”王胖激动极了。
最后,大师将目光转向那一串长长的题款:“清白人家——借山老人齐璜画并篆此四字。”他自言自语道,“鉴定最重之处要看题款,画若是仿得真,字就难了,最易露怯。”屋子里的人们在这最重之时停止了呼吸。
“这幅画本就是白石先生的一幅无年款的作品。”大师从白石先生的世界走出来,在画上按上了“现场鉴定真品”的印章,同时,只见王胖飞跑着到了门口的车里,迅速把一个密码箱子取来,递给了清风媳妇:“鉴定费,您收着。”清风的媳妇仍然是一副严肃的面孔,这严肃让眼前的鉴定显得更为真实而有力量。
就这样,大师像一阵清风一样刮过清白居,匆匆赶往下一个需要鉴定字画的地方,临走,他摇下车窗:“回北京开鉴定书。”
上老在进入九月的第一天早上,如约来到了老豆腐酒店。他依然穿着一席中国风的唐装,扣上了那顶帽子,将长头发束起,他俨然就是上老。虽然看上去已经瘦了几圈儿成为一个纸扎,声音却洪亮极了,他冲着在大厅里忙碌的刘志喊:“志儿,来碗老豆腐!半个烧饼!”
王多多和老豆腐正坐在他们的“老地方”等待着,只管吃老豆腐,嚼火烧,反而在逃避,再不轻易谈起关于八月与九月的事情。上老吃了几口老豆腐后说话了:“明天,回边庄吧,我去当一次赎罪的张大嘴。”
九月二日,清晨,是银城秋老虎最肆意的开端,三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去了边庄,司机是刘志。清风主持清白居无法抽身,王胖在四处筹款,准备开他的楼盘。一路上,刘志都在高谈他的老豆腐酒店的改革畅想,这畅想已经和老豆腐背道而驰了很多年,他要将老豆腐酒店在银城餐饮行业挂上星。老豆腐在车座后面堵了一句:“还挂月亮呢,老豆腐是老百姓吃的东西。”“美国的肯德基、麦当劳都是百姓吃的,依然能登得厅堂,入得厨房,赚了我们中国人多少钱!”谈到国外,刘志更为兴奋了,“我还要做老豆腐连锁,开到国外去。”上老把老豆腐跃跃欲试晃动的身子挡住了:“年轻人就照着自己的想法做吧。”
刘志的畅想并没有挡住三个人的复杂心情。车子在银城的中心一路向南,奔向那个一直存在于记忆中的边庄。当记忆再次沦为现实,多少让人手足无措,真实地面对过去的事情,还是需要些勇气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王多多对着刘志:“先去边庄看看,再去三十里铺镇子上,边庄都搬到了镇子上。”他们随着车子颠簸着自己的身体,车子平稳时,依然颠簸着自己的身子,车子直行时,他们齐刷刷地将眼睛盯向路的尽头,盯住那个生长着无数庄稼和破房子的边庄。
银城多少有了一个城市的模样,城区已经向南蔓延到了十里铺。再向南,再向南四十里,就到了,全程仅用了半个小时。车子趋近边庄地界时,三个人都伸长脖子,去找那个露出地面的一小截石灰柱子。那个石灰柱子标志着边庄的存在,据说是当年穆桂英练兵时留下的拴马桩,从他们记事起就扎根在他们的记忆里了,旁边还有一截柱子上面标有“边庄”两个大字。但是,现在地标不见了。
王多多第一个下了车,蹲在地上摸边庄的标记,地面一片平坦,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凸显这片土地叫边庄了。紧跟下来的是老豆腐和上老:“回来看看边庄吧,还记得那个凸出地面的石灰柱子吗?”王多多用手指向下挖着,下面依然是干硬的黄土。虽然这里离银城并不遥远,但老豆腐自从离开边庄,就再没有回来过。老豆腐也蹲下来,和王多多一起挖了起来。上老仍然以上老的身份踩在这片土地上,他执着地表现着上老应有的沉稳与儒雅,一直站在一步之外的路上看远处弯曲的土路。这是一条进村的路,歪歪斜斜,每走几步,就会在路左边或者路右边陷出一片坑洼,乡村的路总是不能坚硬得持久些。
车喇叭响了几声,刘志在车上打招呼呢,他高喊着:“直接进村看看吧。”三个老头再次上了车,面对已经不复存在的边庄,他们焦急起来:“幸好你一直留在村子里做了小学教师,”老豆腐对着王多多说,“不然,我就是回来,也找不到边庄了!”
王多多看了一眼老豆腐和一旁默默无言的上老:“我们可是曾经一起上村小学的,原来那条土路还是我们用脚丫子踩出来的哩。”
他们在坑洼的村路上摇摆着,路两边是成排的杨树,一度要倾斜倒下的样子。透过密密的杨树叶子,他们无法找到当年的边庄了,当年的边庄到处是槐树和榆树。一路上,几个人都在向着路两边寻找着过去的痕迹。老村落所处的位置也已经模糊,本该是弯曲的胡同和横七竖八的平房,如今都成了一片平地。车子驶进边庄的村口才停了下来,却一个人也看不到。
边庄呈现出一片荒芜,他们循着村子的唯一一条中心路向村西那个破庙走去,他们靠着记忆的方位,寻找那个破旧的老庙。可没等走到近处,就看到那里已经被临时的石制或者木制栅栏围圈着,挖掘机和推土机正在那片废墟上蠕动。
几个人去找司机打听。两个司机都说了一句话:“再过几天,连这废墟你们都找不到了。”在机器的叫喊声里,老豆腐跟着喊:“师傅,这里要干什么?”挖掘机庞大的手掌向地面抓去,在几个人的眼前抓出一个深坑,师傅才把脑袋伸出来:“建铝厂!”
王多多坚持要带着他们去找他待了一辈子的边庄村小学。他们又往回走,向着村东的小学校走去,但小学已经不见踪影。王多多分别瞅了瞅老豆腐和上老,这是他们仨一起念过的小学。上老一直压抑着越发鼓动的胸口,他不能说话,一说话就会彻底泄了气,他必须坚持住,必须变得坚硬无比,他就用一只手反复从憋闷的胸口狠狠捋到脸上。
边庄属于三十里铺镇,镇子向南不足十里路处,他们去了镇子上。镇子已经变得很阔绰了,路两边先前的平房式的门市,都成了拔地而起的楼房,不高,上下三层,把街道划得笔直。隐藏在门市楼后面的是一排又一排的高楼。几个村子都已合并到三十里铺的镇子上居住了。
他们在镇子的路上停停走走。路边一个熟食店里走出一个人,王多多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人是村子里老张家的三儿子,接了他父亲的班儿,地早早就不种了,在镇子上做熟食生意。王多多一边下车一边喊:“三儿,三儿!”“老师!”三儿一见来人是他的老师,把手里油腻的猪头肉放回到保鲜箱里,“老师,不是去银城了?”几个人全下了车,在三儿的熟食店里坐了下来。三儿成了他们此次行程的引路人,王多多简要向三儿讲述了当年的这个故事,三儿不断地重复:“我父亲原来念叨过苇箔的事,那都过去很久了。”直到上老从他的一个背包里取出钱来递给王多多,王多多又掏出那份誊抄的账本,三个老头儿扒拉着找到记录老张家的欠款数,在一张四方茶几上铺开一个日记本,开始郑重其事地计算着如今的欠款数时,三儿和刘志都明白了,三个老头儿不是在说趣话,这一切都是真的。
老豆腐戴上老花镜,把账本举到阳光里,字迹被岁月揉得太模糊,他张望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准确数字来,又递给了上老,上老倒没有花眼,他紧紧贴到那张粗草纸上去:“三十领苇箔,十二元一领,三百六十元。”他念给老豆腐和王多多,老豆腐说:“三倍返还?”王多多看着老豆腐,递给了三儿一千一百元:“化零为整。”三儿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只有发愣,他没有去接这些所谓的欠款,他觉得不可思议:“这都是过去的无头账,我爸已经不在了。”两个年轻人都立在屋子里不知所措,这样的场景像一场虚假的舞台剧,幕谢了,那只是一场剧。王多多把钱压在桌子上的白色茶壶底下:“这是当年欠你爹的!”
这场还债的故事持续了四天,在三儿的引领下,他们还了大部分村里人的债。村里人从未想过这种无头账还有一日可以解,人们开始从回忆里打捞张大嘴的模样。
他们三人最终找到了当年边庄的“状元”,近百岁的状元干瘦如柴,却依然散发着力量。他被搬到了六层高的楼房里,每天和他偏瘫的儿子在窗户底下坐着望窗口。几个人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像一座钟,一座记录着两个世纪的老钟。每个人跟他打着招呼,他一动也不动,像一只秃鹫一样瞪着他们,他的儿子用并不清晰的话告诉来人:“听不见了。”这个当年编苇箔的状元,全村种庄稼的状元,再也听不到这个世界的声音。
上老站不住了,他坐在了状元的正对面,握着他的手,就像握着一把钢筋,他被抓住的一瞬间,大着嗓门儿冲着他的儿子喊:“谁呀?”“我这眼睛不好,得仔细看看。”他的儿子喊了他一句:“大嘴儿、豆腐、王多多。”“谁?王多多?”状元激动起来,他紧紧抓住上老的一双手,“学校没了,不是都到镇子上来了?”状元儿子说:“王多多不教了,到银城啦。”王多多凑到他耳朵边:“来还债呢!”他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他只能听见他儿子那含含混混的声音:“银城好啊!”
“豆腐跟你说话呢,他说你还是状元,长命百岁的状元!”
状元那张深陷下去的嘴展开了,他快乐极了:“老乌龟,边庄我那辈子的兄弟姐妹们,都快让我一个个送走了!”状元抽出一只手抖动着擦眼睛,再不说话了。
几个人只能通过状元儿子之口,与状元交流着。上老说:“我是大嘴,和老豆腐、王多多,回来还债,苇箔。”状元儿子说给状元,状元听到大嘴和苇箔,将一只手伸到上老的脸上,这只手在上老的脸上游走了一个遍:“大嘴?是大嘴呀,大嘴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不是大嘴。”他继续朝着上老的脖子、肩膀摸过去,“嗯,豆腐倒是像他爹。”他摸到上老过长的头发,“张大嘴这浑小子,当年全村的人都骂过你,要不是你爹娘死得早,跑到哪里也能把你找回来。”
状元停了片刻,将脑袋转向老豆腐和王多多:“老豆腐?王多多?就是苦了王多多了,当年村里人快把他家的门槛踏破了,天天去问大嘴的消息。”状元重新将手放回到上老的手上,重新摸着这双手,“我就说,大嘴得回来,边庄不出那样的人!他们都不信,就我活得长,我说得准。”状元把上老的手举到半空,“你摸摸,和他爹一样,一双干推拿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