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贴吧 网盘 百度第四象限：那些曾开疆拓土的业务如今为何集体陷入沉寂？

百度贴吧 网盘 百度第四象限：那些曾开疆拓土的业务如今为何集体陷入沉寂？

百度在PC和移动互联网时代开创的那些业务，如今已经被挤到了边缘，这就是“百度第四象限”。

过去几年，百度在中国互联网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无数网友的回忆中，“天皇酒吧开战，寸草不生”曾代表着百度贴吧的强大、“19亿美元天价收购91无线”也表明了百度向移动互联网转型的决心、糯米的“3年投入200亿元”则将2015年O2O市场的火爆情绪推向了高潮。

在百度内部，这些业务曾经得到从上到下的全力支持，包括强大的资金和人员配置。但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这些业务板块似乎集体陷入了沉寂。

原百度将领陆奇空降百度后，这些业务有了一个共同的身份，被称为“百度第四象限”。

在陆奇并不长的任期内，外界给百度贴上的唯一标签就是AI，相关业务也无数次被曝光。但当陆奇突然离职后，百度的标签又变得模糊起来。

在百度的业务版图上，第四象限的业务如今仿佛已经人间蒸发，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在外界眼中，它们仿佛被挤到了这家互联网巨头的边缘，仍在苦苦挣扎。

绝地求生

2017年上半年，在百度高层会议上，新任总裁陆奇对百度内部各业务线进行了重新梳理，画成象限图，并按照重要性进行排列。Feed流等主渠道、任务关键型业务成为第一象限，支撑部门、非任务关键型业务成为第四象限。在这次重大调整中，百度贴吧被放在了后者。

自此以后，对很多百度员工来说，贴吧已经不再是他们熟悉的核心业务。

贴吧自诞生以来，就是百度的重量级产品，它的创立者于军和李明远也都是百度的传奇人物。贴吧一直肩负着百度流量池的重任，尤其在PC时代，拥有庞大而精准的流量，号称注册用户超过10亿，活跃用户超过3亿。当年的李宇春贴吧、李易贴吧（皇帝贴吧）、魔兽世界贴吧都曾发生过百万用户参与的现象级事件。

虽然百度的产品数量众多，巅峰时期甚至超过100个，但真正长寿、高粘性的产品并不多，贴吧就是其中之一。

与百度大部分产品不同，贴吧上线12年来始终未能盈利，且并未考虑商业化，直到将业务交给副总裁王湛，长期负责推动百度商业模式的发展。接手贴吧后，他开始探索变现途径。2014年第三季度，贴吧商务团队正式成立。

多位贴吧内部人士向《中国企业家》表达了同样的看法。贴吧命运的转折点就发生在那段时间，“想法是好的，但执行力一团糟”。此后两年，贴吧在变现上不断失误，直到“魏则西事件”将贴吧和整个百度推到了风口浪尖。对于百度这样体量的公司来说，要承担很多社会责任。在百度文库版权风波最猛烈的时候，李彦宏明确表示如果管不好就关，于是小说类目就直接被关了。

商业化就像贴吧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原本运转良好的社区环境开始变得混乱，版主团队管理、广告审核难度不断加大。

2016年卖贴事件爆发后，百度高层对于贴吧的商业化已经没有更好的思路，无法接受其带来的社会风险，导致贴吧在百度整体业务框架中的权重开始下降。此后，百度高层在公开场合只谈贴吧的内容贡献，再也没有提过营收问题。

百度一位M级管理者对《中国企业家》表示，对百度来说，没有投资回报的项目就是浪费资源，因此贴吧被划分到第四象限也就不足为奇了。

“之前有传言说贴吧要关停，其实这是不可能的。”该人士表示，当时百度倾向于将贴吧与百度知识等其他部门合并，或者转型为像知乎一样的问答社区，贴吧的流量和社区属性还在，百度不会直接关停。

在2017年第三季度财报发布会上，李彦宏明确表示，未来百度贴吧、百度知道、百度百科等内容产品都将整合到百度移动。同时，生态建设也需要内容支撑。在这些核心业务面前，贴吧的角色发生了变化。此前，贴吧与百度其他业务合作时，双方还是平等的状态。被划入第四象限后，“合作”的概念逐渐消失，贴吧更多时候扮演的是合作者的角色，为其他象限的业务提供支持。

一年多来，贴吧团队规模不断缩减，招聘控制也十分严格，平均每招进一名新员工，就会有两名员工离职。贴吧某业务负责人向《中国企业家》透露，在这次隐形裁员过程中，原贴吧业务部总经理胡悦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团队，她没有直接告诉下属裁员的消息，而是根据业务需要进行人员调整。

贴吧被放到第四象限后，胡悦并没有告诉团队成员，只是在内部会议上问大家：“你们觉得贴吧应该放在哪个象限？”很多员工都认为贴吧应该在第二、第三区间，没有人认为贴吧属于第一、第四象限。如果不是外部报告，很多贴吧员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部门的最终排名。

事实上，除了人手减少，资金也在减少。

“卖吧”事件发生后，贴吧基本处于自负盈亏状态，集团支付给贴吧的市场及运营费用逐年减少。

贴吧一位内部人士告诉《中国企业家》，现在贴吧的广告合作基本都由集团来搞，之前和贴吧合作的第三方代理也停了。“我们要办活动，要自己找赞助商出钱，但他们现在都不出钱了。”

他说，贴吧目前只是在最低权重下运行，没有投入，也没有裁员，在百度的体系下，贴吧似乎正在滑向自我毁灭的轨道。

陆奇离开后，百度开始强调拥抱短视频，贴吧目前的重心也在这里。最近上线的短视频应用Nani就是由贴吧团队孵化的，但它能让贴吧重回正轨吗？

“很难，我觉得Robin（李彦宏）是个好老板，但他可能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该论坛负责人悲观地表示。

幸运地图

与贴吧在边缘挣扎不同，另一款明星产品百度地图则幸运得多，最初被归入第四象限，一年后调整至AIG，成功进入第三象限。

这并非百度地图第一次经历起伏，2015年之前，百度地图市场份额始终位居第一，但随后两年被对手高德地图超越。

一位百度地图内部人士向《中国企业家》表示，问题出在方向上：2015年，滴滴、美团、百度外卖等O2O业务发展如火如荼，都是天然的LBS相关领域。百度高层认为这是地图变现的机会，投入了大量的技术团队和资源进行商业化开发，却忽略了最基础的数据积累。

在俞永福的带领下，高德精简业务、集中突破，取得了长足进步。俞永福本人也曾多次表示，自己曾与马云沟通，高德三年内不会考虑商业化。高层战略决策方向的分歧，最终导致两个产品地位互换，胜负逆转。

高德地图一位资深人士对《中国企业家》透露，高德两年来一直在批评百度没有自己的数据，腾讯也投资了四维图新，四维图新也有数据，百度一度有些慌，但后来收购了几家有实力的小公司。

“据说当时他们内部签了‘军令状’，说要干掉高德，但最终并没有干掉。”该员工直言，“半年多前我们就不再把他们当竞争对手了，他们现在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

“李明远离开后，李东宝（原百度地图事业部总经理李东敏）的处境很尴尬，地图一直服务于人工智能、智能驾驶，独立性弱化了很多，很多东西他想做却做不出来。”一位熟悉李东敏的百度内部人士向《中国企业家》透露，百度地图近两年几度动摇，先是向O2O靠拢，高德专注出行，百度专注生活；后来又折返“打基础”。百度地图的底层还存在不少“坑”，比如“很多POI点出现的标签不全，需要人工补充”。

地图是一个需要长期投入的业务，百度和高德每年投入都在1亿到2亿元，百度团队规模超过2000人。长期以来，百度地图旗下为商业选址提供决策的“百度智眼”是百度地图唯一能盈利的业务。“投入10块钱只能赚1块钱，赚不了多少钱。”不但不能盈利，百度地图每年还要拿出40%以上的资金投入数据地图，并将这些数据分享出去。“就像做慈善一样，无偿提供服务。”该人士说。

被划入第四象限后，集团对地图的投入有所减少，与其他部门的配合也并不顺利。2018年3月，百度地图事业部从搜索系统调入AI技术平台体系（AIG），李东敏也离开百度。调入AIG后，地图员工普遍持乐观态度，认为在AIG内部协调合作更加容易，“投入肯定会更多（比在第四象限时）。”

尽管大家都知道百度拥有最深厚的AI技术储备和最多的人才，但直到具体产品的推出，公司内外的人才开始相信，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是可以铺好的。

“我觉得我们公司的股价很快就会突破1000亿美元。”7月初，百度AI开发者大会结束后，百度地图一位高级工程师开心地对《中国企业家》表示，“陆奇走不走，对我们影响都不大。”

那次发布会上，百度发布了包括自动驾驶巴士、智慧酒店解决方案等多款产品，向外界展示了AI落地的前景。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不仅提振了百度员工的信心，也获得了投行的支持，包括花旗在内的11家机构给予百度“买入”评级。美林、美国银行和德意志银行甚至认为百度股价可能超过320美元，这意味着在他们的评估体系中，百度的市值将超过1100亿美元。

百度的心态正在悄然发生改变。需要远见来保证伟大科技公司的标签，也需要眼前利益来保证营收数据。甚至短期利益往往成为主流思维，影响百度的战略方向。这也让公司内部那些看不到巨大商业前景、与AI不相关的业务处境愈发尴尬。

被遗忘的角落

贴吧和地图一直是百度的明星业务，公众可见度高，变化引人关注。但在四个象限中，更多的业务只是在一段时间内成为关注的焦点，之后又归于沉寂。在这一轮动荡中，它们被遗忘的时间越来越长。

比如分发业务，曾经轰动一时。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初期，腾讯有微信，阿里有微博和高德，而焦急的百度在2013年斥资19亿美元收购91无线。李彦宏“在移动端再造一个百度”的言论至今还萦绕在我们耳边。当时，李明远担任百度移动服务事业群（MSG）负责人，虽然并不经常就具体事项发表意见，但对于各业务线提出的想法和方案，他会认真考虑并做出回应。

2015年和2016年，百度的分发业务非常强劲，市场份额与腾讯的应用商店相当，两家公司都声称自己是老大。然而，2016年中旬，百度的走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李明远在百度的权力出现衰退的迹象。

一位曾与他共事的百度中层管理人员向《中国企业家》记者透露了一个细节，原来“百度云”是指百度网盘业务，由李明远负责管理。2016年，百度云计算将百度网盘的名字改为“百度云”，但李明远本人事先并不知情，“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同年，百度调整架构，李明远的汇报人由李彦宏改为向海龙，他最终于2016年11月离开百度。上述百度中层管理人员表示，李明远的离职对百度几乎所有移动业务造成了沉重打击，贴吧、知识（百科+知道）、手机助手等业务整合到搜索公司后，磨合效果不佳。

2017年成为百度移动业务命运的分水岭之年。一位前MSG业务负责人告诉《中国企业家》，当年各业务上报的营销预算均遭到不同程度的削减：地图影响不大，百科、知道的预算被大幅削减，网盘、分发的预算也大多被削减，而百度新闻的预算直接从七位数降到了接近于零。

“当时很多人都想离开。大家都理解（这种情况）。”

被斥资19亿美元收购的91无线最终在2017年底关停，当时App Store的市场份额领先百度手机助手10个多点。“陆奇走不走都无所谓，集团的大方向变了”，他告诉《中国企业家》，如果不是领导层极力挽留他，他早就离开百度了，“感觉很无力。”

与配送业务类似，百度糯米也曾是一颗耀眼的明星。2015年，当百度宣布三年投入200亿时，李彦宏和糯米都满怀热情。他自信满满地表示，百度拥有强大的流量和营销团队，有足够的资金通过补贴打赢O2O大战。但随后美团点评合并，“新美团点评”诞生，阿里和蚂蚁金服增持饿了么。这一切都让李彦宏的愿望落空。2016年下半年，百度开始减少糯米为各项交易提供的补贴和营销费用，试图寻找新的发展路径。

2017年初，李彦宏把O2O、百度云、金融及搜索、信息流广告、自动驾驶等AI相关业务放在一起，称之为百度的核心产品，并预言这三大业务未来将迎来强劲增长。但几个月后，陆奇又明确将它们划分为不同层级的地位，O2O被降入第四象限，成为目前既不赚钱，也不是百度未来重点使命的业务线。

糯米网负责人曾亮于2017年3月被辞退。一位糯米网内部人士向《中国企业家》透露，曾亮离开百度后曾和朋友一起吃饭，谈及辞职一事，他说自己不恨任何人。然而，他执掌已久的糯米，在此之前和之后，再也没有恢复昔日的辉煌。

相比之下，境况最惨的属于百度的GBU（国际业务）。这个部门主要处理移动海外业务，包括移动工具（包括工具、内容和轻社交移动应用）的海外拓展，以及移动广告平台的搭建，帮助国内小品牌对接百度、百度等公司的广告资源。这部分业务和猎豹移动做的差不多，营收表现受制于人。最明显的例子就是2016年广告算法的调整，导致猎豹营收和股价暴跌。

此前，百度GBU一直处于盈亏平衡状态，但由于公司高层并不看好该业务，百度效仿百度外卖的做法，为GBU引入了外部机构投资者，虽然国际业务照常开展，但百度已不再是控股股东。

这些业务被划入第四象限之后，百度高层基本不再问大方向、下一步该怎么做。对于百度来说，AI是其目前主打概念，凡是与AI强相关的业务都得到了重金投入和扶持。搜索和大业务为百度提供了现金流。有了这两条“腿”作为支撑，其他边缘业务的处境就显得无比尴尬。

百度内部一位总经理向《中国企业家》透露，陆奇来到百度后，给公司数百名总经理级别以上的管理者涨薪，涨薪幅度超过30%。他希望这些管理者不要对百度失去信心而跳槽，让他们亲自下基层业务，加大工作力度，实行优胜劣汰。

但一年多过去，第四象限的高管大多被更换，业务也没有什么起色，相比之下，其他象限的业务却蒸蒸日上。

贴吧、地图、知识、云盘分发、糯米等业务在PC和移动互联网时代拓展了百度的版图，为百度做出了巨大贡献。虽然打造它们的百度英雄们大多已经离开公司，但仍有大批百度员工每天为这些业务的未来努力奋斗。

他们是“百度第四象限”，还在自我救赎的路上苦苦挣扎。

本文来自《中国企业家》杂志